陶朔語在竈房一聽到將軍帶著夫人到了，立刻交代擺膳，洗了手之後要去拜見</p>

隨著接近涼亭，她心中升起一股隱隱的緊張，頭也不敢擡的行禮，只是她還未福，已經被趙慧妍眼明手快的扶住</p>

“是在自家裏，無須多禮”她雖沒有見過陶朔語，卻也默許了她進出將軍府，單看這一點就知道她對小姑娘印象挺好</p>

縱使在外人看來，陶朔語一個大姑娘追著金雲陽進出將軍府，難免有失禮數，但因為她追求的是金雲陽，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二世祖，所以這點瑕疵，可以不提</p>

趙慧妍的內心深處只擔心金雲陽不討媳婦，如今有了人選，只要是個好的，她就樂見其成</p>

趙慧妍的和善令陶朔語心頭一松，擡頭對她一笑</p>

“好真是個漂亮的孩子”趙慧妍拍了拍她的手，被她的嫣然一笑晃了下眼</p>

雖然早知道能讓雲陽看上肯定長得不差，但今日一見，果然標致，小模樣十分水靈</p>

一旁的韓熙明也註意到了陶朔語的長相，看著金雲陽的眼神有些嘲弄，口口聲聲不娶親，現在證明不過就是個膚淺的家夥，小姑娘有副好皮相，便眼巴巴的纏上去</p>

金雲陽不明所以的回視著韓熙明，壓根不知對方將他看成個膚淺之人</p>

“別站著了，”韓熙明的手一揮，“都坐下”</p>

“謝將軍”陶東朗還未揚聲，陶朔語已經不假思索的開口</p>

韓熙明挑了下眉，有些意外，這個小丫頭倒有點意思，見到他竟然不見一絲懼怕，不過想想也釋然了，都能追著金雲陽這個二世祖身後跑，小姑娘再如何也不該是個膽小之輩</p>

陶朔語跟在金雲陽身邊多年，皇帝都見過，當然不怕韓熙明夫婦，更別提這兩人對金雲陽意義非凡</p>

她曾經有過遺憾，她在雲州多年，只聽聞韓將軍神勇卻未有幸得以一見，直到韓將軍死後，只能靠著金雲陽偶爾提及才了解此人</p>

將軍和夫人一生伉儷情深，將軍以身殉城，夫人也緊跟其後，縱使死後多年，依然是一段佳話</p>

韓熙明不客氣的坐下，甚至還拿起了桌上的一塊糕點塞進嘴裏，他並不特別愛吃甜食，但仍然覺得入口的糕點味道不錯</p>

這個臭小子的運氣還挺好，遇上了個手巧的姑娘，他立刻對趙慧妍說道：“夫人，來嘗嘗，味道挺好陶官爺你也坐，都嘗嘗”</p>

金雲陽聞言，神情微變，“舅父未免太不客氣，這可是土妞兒給我的吃食”</p>

“瞧你這出息，不過就是一口吃的”</p>

“沒錯，不過就是口吃的，將軍府是沒吃的了不成？讓你跟我搶塊糕”</p>

韓熙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存心來氣他的</p>

“小魚的手巧，這糕點味道確實不錯，”陶東朗開口出聲，“將軍和夫人多嘗嘗”</p>

金雲陽看著陶東朗，似笑非笑，“陶官爺，這是將軍府，怎麽你像是主子似的？”</p>

陶東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對他一笑，“原來金公子也知這是將軍府”</p>

金雲陽的笑微僵了一下，好一個陶東朗！</p>

韓熙明聞言，興奮地一個擊掌，“陶小子，說得好，沒錯！這是將軍府，我才是主子！”</p>

陶朔語的手藝，陶東朗自然嘗過，不過他不喜甜，所以家裏少做甜食，今日他卻是不客氣的動手拿了一塊，吃了一塊不夠，又拿了一塊……</p>

見金雲陽的神色不善，陶朔語忍不住暗暗的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說道：“我等會再給貴人做糖人”</p>

金雲陽立刻討價還價，“要小魚形狀的”</p>

“好”</p>

金雲陽聞言這才不太情願的坐下來</p>

趙慧妍對於韓熙明和金雲陽的鬥嘴早就見怪不怪，安靜秀氣的吃完手中的糕點，她拿著帕子輕擦了下嘴，這才擡頭看著一旁的陶朔語，“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p>

陶朔語被趙慧妍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甜糕罷了”</p>

“不在東西貴重與否，重點是有心”趙慧妍知道金雲陽愛吃甜，只不過不喜歡讓旁人知曉</p>

金雲陽看著陶東朗忍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開了口，“陶官爺，這甜糕做得不多，你不請自來就少吃點至於舅父、舅母，你們吃點嘗了味道也就算了”</p>

這是陶小魚專程給他做的，給陶東朗吃，他不樂意，就算是舅父、舅母，他也舍不得</p>

陶東朗和韓熙明幾乎要被他氣笑了</p>

韓熙明倒還好，懶得跟外甥計較，但是陶東朗卻像是故意似的又拿了塊甜糕塞進嘴裏</p>

在一旁的韓子安見了，莫名想起上次同樣在涼亭中，金雲陽為了不讓陶朔語將紅豆糕送給陶東朗，不管不顧的硬往嘴裏塞那一幕，還真是現世報，他不由覺得好笑</p>

韓熙明一眼看出了陶東朗的存心故意，心情大好</p>

他們韓家雖出身權貴，但也不看重門第之見，不然當初他爹也不會同意讓他姊姊嫁給個商戶所以陶朔語的出身不高無妨，家世清白最重要，如今一見——陶朔語是個好的，兄長也好，家人都拎得清這便成了</p>

金寶已經在屋內擺好了膳食，韓熙明率先起身落坐，入口美味，瞬間明白這個小子為何要小氣幾口吃食，臭小子是誤打誤撞的得了個寶</p>

只不過吃著吃著，快意卻因想起日益空虛的糧倉而微隱，如今雖有金雲陽的金銀和糧食暫解燃眉之急，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金雲陽再腰纏萬貫，也禁不住養活邊疆兵馬，他更做不出算計外甥家產之事</p>

金雲陽外表看來吊兒郎當但卻心思敏銳，註意到韓熙明突然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打破沈默，丟了一句，“有得吃就吃，皇帝老子都不管他的兵，你擔心個什麽勁？”</p>

“凈說混話”韓熙明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p>

金雲陽嘲弄一哼，“方才在街上遇上了榮政，看他又胖了一圈，日子過得挺滋潤，就算缺糧，看來也沒缺到他的頭上”</p>

“他已寫信返京求糧，只不過不知何故擔擱”</p>

“這是他跟你說的？”</p>

韓熙明點頭</p>

金雲陽嘴角嘲弄一揚，“你信？”</p>

“他是雲州監軍”</p>

金雲陽輕搖了下頭，此次他送進軍營的糧食來自川地，千裏之行都到了，京裏的糧還未到，之中定有貓膩</p>

陶東朗在一旁不發一言的進食，縱使聽出了不尋常，但並未介入韓熙明與金雲陽的交談之中</p>

他的沈穩和不多事倒令韓熙明又欣賞了幾分，他的目光落在金雲陽的身上，“你這是懷疑什麽？”</p>

金雲陽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糧食的事與我無關”</p>

他如今出手送糧是看在韓熙明的面上，他若在京城沒見著也就算了，如今他人在戎城，也做不來看著自己的舅父夜不成寐還置之不理</p>

韓熙明的臉色陰沈，被金雲陽的話弄得七上八下南方大旱，運河缺水導致各地都在缺糧，這消息並未有錯</p>

陶朔語的雙手在桌下不由緊緊的相握，原本她還不知道該怎麽跟初識的大將軍起這個頭，但方才金雲陽所言……她看著他，他是否早已察覺異樣了？</p>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也無心看顧你，你若無事，還是早早回京為上”韓熙明突然冒出這麽一句</p>

金雲陽挑了下眉，要不是遇上了陶朔語，他早就啟程返京，他也壓根不想去蹚軍營裏的渾水</p>

他舅父要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是他自己的事，到時學到教訓，自然就能認清反正是人都是經一事，長一智，就如同年幼時的他……</p>

返京挺好，這西北是越來越冷，京城過年熱鬧，他看向陶朔語，她得跟著走</p>

只是此刻陶朔語低著頭，沒有接收到他的目光，突然她頭一擡，月兌口說道：“軍中有人盜糧！”</p>

金雲陽的反應僅是一個挑眉，其餘在場的包括陶東朗都是神情一變</p>

“小魚，不許胡說！”陶東朗沈著臉，斥了一聲</p>

在官府當差，陶東朗雖不知軍營糧草短缺，卻是明白平時用來存糧賑災的谷倉如今也是半空，但從知府大人口中得知，他也以為不過是南方大旱導致糧食供應不及，未曾多想，如今看來，或許除了天災外還有人禍——只是無論是軍營或是官府中的事，都不是他們可以插手</p>

陶朔語有些無措的看著陶東朗，註意到韓熙明的神色鐵青，她的心不由往下一沈，她知道自己冒犯，但是她卻不得不提，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若非經歷過，她也不知情況最後將失控</p>

“我倒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金雲陽冷冷的掃了陶東朗一眼，“小土妞，我本以為你是個傻的，看不出來原來還有點腦子挺好！”</p>

陶朔語臉上無一絲被誇讚的喜色，看著金雲陽的神情有些覆雜，原來他早知道糧食供應有異，但他卻沒有插手……</p>

若是上輩子他沒有如此高高掛起，置身事外，或許就不會有戎城之戰大敗一事，她似乎漸漸開始明白上輩子他的冷漠與絕望，或許之中還帶著無法言說的愧疚</p>

終究陶朔語只是輕聲一嘆，“貴人才是真聰明”</p>

別人誇他一百句都沒有陶朔語誇上一句受用，金雲陽雖得意，卻也註意到她情緒轉變，只是他沒來得及問，韓熙明已經沒好氣的開了口</p>

“雲陽，別跟個小姑娘摻和”</p>

金雲陽淡淡的瞄了韓熙明一眼，他還真不想管閑事，但是扯上陶朔語可不成，他夾了塊魚肉放到陶朔語的碗裏，看著她臉色不安的吃了進去，這才說道：“舅父真是老了，”他冷冷一哼，“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知其饑寒，察其勞苦是謂仁將，仁將雖好，但終究未成大將”</p>

韓熙明的神情因為金雲陽的話而更加鐵青，他死去的父親韓國公就曾說過——他有勇有謀，但太重仁義，這點是好卻也不好，終究要知取舍之道為上</p>

“多說無益，”金雲陽眼神銳利的直視韓熙明，“是或不是，舅父派人去查了不就知道了？就是不知舅父敢不敢”</p>

“軍中之事，還輪不到你插手”</p>

金雲陽聳了聳肩，“我也懶得去管，反正餓的是你的兵，跟我無關”</p>

是否追查全在韓熙明一念之間，他若要逃避，當作無事，金雲陽也莫可奈何</p>

韓熙明臉色陰沈，再無心思用飯，起身大步走了出去</p>

趙慧妍一個婦道人家，就算不插手外頭的風風雨雨，也深知若是營中將士連吃頓飽飯都不成，後果不堪設想，她原本還以為是南方大旱，待來年開春就能好轉，但如今看來……</p>

她立刻歉意的對著陶東朗和陶朔語說道：“將軍這是有急事，你們可別見怪”</p>

“夫人言重了，”陶東朗也不是不知進退之人，“將軍正事要緊”</p>

“舅母就別理會舅父了，吃吧小土妞的手藝不錯”金雲陽讓趙慧妍繼續動筷，倒像事不關己似的</p>

縱使東西美味，趙慧妍也沒有食欲，一桌子的人就只有金雲陽吃得歡</p>

果然沒心沒肺——陶東朗在心中評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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